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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已由作者:顾筱笛,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谈客”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冲完马桶,起身走到洗手池前。四方的镜子里反射出验孕棒上那一条孤独的红线。

我很平静,毕竟对于这个结果我根本不意外。

我做了个深呼吸,然后伸了个懒腰,用自来水轻轻拍打了几下自己的脸,忘了是从哪本书上看到的了,只要肢体语言足够自信,那么大脑就会被身体欺骗也变的自信起来。

“徐潇,振作,明天还有一套杂志要拍,今天得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着,抓起手边的验孕棒,随手扔进了马桶旁的垃圾袋后,走出了卫生间。

老吴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了。我从厨房里端出重新热了一遍的番茄炒蛋,油焖茭白和红烧肉。

这时,依一的微信来了:“小姨,我后天没课,想去你家玩。”

我把依一的微信无奈地展示给老吴看。

老吴哈哈大笑说:“外甥女过来陪你不挺好吗。”

我叹了口气:“不是不好,但毕竟我又不是她妈,我可不想让她把这里当成自己的第二个家。”

老吴刚准备给自己夹一块红烧肉的时候,我走到他的身边牵起他的手,环到了自己的后背上。

“怎么了?”老吴似乎是察觉出了我的异样。

“求安慰。”我双手环抱住他的脖子,把鼻子埋进了老吴头顶的发旋里。

老吴拍了拍我的背:“你这样会沾上发蜡的哦。”

“恩。”我细微地点点头,却并没有要移开的意思。

老吴用的是一款清香型发蜡,香味混合着他的体味,让我感觉有些刺鼻,在那股刺鼻的味道中,我终于说出了口:“又没怀上。”

“恩。”他的回答很简单,同时我能感受到他加重了抱着我的力度。

“我刚扔了验孕棒月经就来了,你说好不好笑。”我自嘲地笑了笑。

老吴的双手在我的背上轻柔地上下安抚:“没事,没事。还有机会。”说着尽量将自己的语气调整地更轻快些,说道,“我就说回来怎么感觉你气场不对,这样挺好,别憋着,有什么事都和我说,我就是你的垃圾桶。”

我撑起一个微笑在他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口。

吃完晚饭,老吴去冲澡的时候我给依一回了微信:“来之前和你妈提前报备。”

“那必须的啊。”

依一的父母,也就是我姐和我姐夫因为工作的关系,去年长期去国外定居了。跟着外婆一起生活后,依一来我这的频率就越来越高了。

依一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甚至可以说我带她的时间比她妈可长的多,可能是父母长期不在身边的缘故,依一显的有些任性或者说自我中心,这一点有时候会让我觉得有些不舒服。不过她还年轻,尚未步入是社会,说不定等再大一些有一些社会历练就好了,不知道到那个时候,我是不是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

洗完碗收拾好灶台后,看着干净的厨房,忽然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客厅另一端的浴室里,传出了老吴欢快的歌声。

老吴的睡眠非常好,几乎达到了沾枕就能睡着的状态。心理学上说这样的人一般心都很大,性格也十分大大咧咧。而这在某种时刻为我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拿起他的手,用他的指纹解锁了他的手机,拔掉充电线拿起手机走出卧室,来到书房。这一系列的动作,我根本不用担心老吴会中途醒来。

打开微信,查看最新的聊天记录,三十分钟前,大约就是老吴在浴室的那段时间。

“到家了吗?”头像是一个长发秀气的年轻姑娘,这是他部门新来的下属,我之前在公司年会的合照上看见过。

“到了,别担心。哎,一到家就收到自己又一次与父亲这个角色失之交臂的消息。”

“您这话怎么说得这么绕呢,那您可得好好安慰您夫人,这打击可不小。”

“那肯定啊。只不过我当时饿死了,刚想动筷吃饭,她就跟说这个事儿,搞的我都不好意思动筷了,我看着桌上的红烧肉,心里那个苦啊。”他发完这句话,还跟了个“笑哭了”的表情。

“我懂……我懂……”

“你懂个屁!”我小声咒骂道。

“其实我也挺失落的,只不过不好表现出来而已。”老吴接着在微信里发道。

“您夫人和您是一样大吗?女人到了这个岁数,着急是很正常的。”

“男人也有最佳生育年龄的好吗,实在不行……”

“实在不行怎么?”

对话到此结束,我看着老吴打在对话框里没有发出去的那句“我们俩生一个。”撇了撇嘴,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老吴和这个女人搞在一起,其实我早就知道。你问我为什么不当面揭穿他?我也说不上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打心底我还是爱他的,所以怕揭穿后局面不好收拾,或许是因为始终无法怀孕让我产生了自卑感,又或许是因为我在等,等一个可以利用他的出轨来交换某些东西的机会。

手机自动锁屏,书房里顿时变的一片漆黑。

8年不孕丈夫却不介意,那天看到他手机信息,我才知被骗惨

这套公寓是结婚时老吴的父母作为结婚礼物全款买的。一百二十多平,三房一厅,一间卧房,一间书房,另外一间则是准备留给宝宝的,如今已经空置了八年,屋里的空气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备孕失败,裹挟着我对美好的未来憧憬一起冷却了下来。

当然那间儿童房里并不是空无一物,我在那间屋子里养起了鱼,霓虹灯鱼,特别小巧好看的一种热带鱼。这些鱼现在俨然成为了这间屋子的主人。

无数个昼夜,特别是老吴不在的时候,我都会坐在屋子里,看着鱼缸里的鱼游来游去,它们无忧无虑的样子,让我在犹如一滩死水的生活中勉强得到一丝慰藉。

2

每次进入生理期我就特别想要抽烟。每个月的这几天,我都会把藏在抽屉里的烟盒拿出来,点上一根,又一根。

很多人可能会觉得备孕期不该抽烟,可比起尼古丁的危害,常年备孕失败面对生理期时的压力让我更加难以自持。

晚上十点,老吴还没有回来。我站在阳台上,透过吐出的烟圈,看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夜景。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人造湖,熟悉的车流,就在这些熟悉的景象里,失焦的视线忽然被什么给吸引了过去。那种感觉就像你在发呆时一粒沙子突然掉进了眼睛里一样难受。

终于我找到了让我难受的源头,那是一片老式公房区,话说那片地区一直说要动迁,但说了好多年了,如今依旧屹立不倒地杵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

而我的视线就停留在那栋老式公房过道处。

那里站着两个人,一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和一个看上去不满二十岁的少年。中年男人摇摇晃晃,连站都站不稳,一看就知道是喝多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从中年男人激动且愤怒的表情以及他手里拿着的木棍可以猜到,他应该是正在冲着少年发火。

少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歪着脑袋,露出脖颈处的锁骨,他的刘海很长,轮廓分明的侧脸,显的十分阴郁。他站在男人的面前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中年男人抡起手里的木棍朝着少年的左肩就是一下,少年被抡的整个身体向一旁倒了过去。光是看着就能感到一阵揪心的疼。

我顿时感觉胸口一阵发闷,蹲下来背靠着阳台从烟盒里掏出第三根烟。点燃,吸一口,缓缓吐出。

我再次起身,他们依旧站在那里,虽然听不清内容,但从男人激动且扭曲的表情可以分辨出他是在咒骂那个少年。看着这个场景,我的心砰砰直跳,掐了烟头,转身走进了屋子里。

第二天,我随口和依一聊起昨天看到的那一幕,结果没想到依一脱口而出道:“小姨,你说的那个人名字叫李淼。”

“你认识?”我有些吃惊地看着刚吃下一大块蛋糕,嘴角还沾着奶油的依一。

依一点点头毫不在意地说道:“认识,之前和我是一个高中的,好像现在是在读什么大专吧,汽修类的。他爸是出了名的酒鬼,据说之前有一次开家长会因为喝了酒差点把我们班主任都给打了。听说他爸每天都喝酒,喝完就开始发脾气打人,所以他放学后基本都在外面瞎逛,等他爸睡着了再回去。”

“现在也是?他为什么不住大学里的宿舍呢?”

依一耸耸肩:“不知道,可能家里没钱吧。”

所以,昨天是因为回去太早了?我暗自在心里推测,嘴上却问道,“那是他亲爸吗?”

话一出口,我就对自己问出这么八卦的问题而感到后悔,好在依一也没有太在意,只是摆摆手,说自己也不清楚。

“你们高中老师当时不知道这个情况?”我问。

依一点点头:“应该知道吧,毕竟他爸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

我疑惑道:“那没有人报警吗?”

依一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姨,不至于吧,况且当时都已经高中了,也不算小孩了,再说他本人都没觉得有什么,在学校里挺活泼的。老师嘛,都愿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姨你只是不了解他,所以才会这么小题大做。”

从依一的嘴里听到这么成熟的话还是第一次,这让我着实有些吃惊。

可说实话,我真不觉得这是小题大做。我想起面对醉鬼父亲近乎疯狂的辱骂时他僵直的身体,以及被父亲用木棍抡倒后久久无法起身的状态。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会觉得触目惊心。

“小姨!”依一突然尖叫起来,“话说昨天我和我妈视频,她竟然一句关心都没有,也不问我和室友相处的怎么样,只知道让我在大学也要努力学习,搞什么嘛!”

我苦笑着端起眼前的美式咖啡喝了一口,嘴里顿时苦涩无比。

“我去给鱼喂点儿食。”我起身准备离开。

“让我来让我来。”依一紧跟着起身,跟我一起进了房间。

倒入粉末状的鱼食,鱼缸里的小鱼们簇拥着围了过来,对于生活在鱼缸里的鱼来说,只要有吃的就行,而至于是谁给它们喂食,根本不重要。

“窗帘不拉开吗?这房间好暗啊。”

我制止道:“有阳光进来的话,鱼缸里的石头容易长青苔。”

依一悻悻地缩回了手,又跑到鱼缸旁问道:“小姨,能给我几条吗,我带回去养。”

我笑了一声说道:“你可得了吧,清扫鱼缸,换水,你哪有时间弄这些。”

依一撅起小嘴说道:“那要不这样吧,要是这些鱼生出了新的鱼宝宝,分给我些好吗?”

我拗不过她,于是便随口答应。

3

吸引力法则说,如果一个人一早就保持着坏心情的话,那他的一天都会变得特别糟糕。今天的我切实地体验到了这句话的真实性。

一大早,因为早饭的事儿,和老吴闹了些别扭,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就是心里不怎么舒服。

中午拍杂志的时候,碰到的摄影师又是业界出了名的黄油手,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和我姐视频,想起昨天依一的抱怨,于是就提了嘴让她多关心关心依一,结果她却说:“你有空操心别人的孩子,不如赶紧自己生一个。”

这叫什么话!说真的,比起她我更像是依一的母亲,从依一出生后我就一直充当着免费保姆的角色替他们照顾依一,后来他们决定去海外工作,更加堂而皇之地让我帮忙照顾。现在竟然反过来倒打一耙,简直不可理喻。

义愤填膺地挂掉视频,我越想越来气,决定出去散散心。

穿过人工湖,左转,在附近的久光百货地下一层有一家超市。走进超市在里面逛了一会儿,走到休息区的时候,一个少年的身影突然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从他脖颈露出的锁骨我一眼就认出来他就是依一口中的李淼。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坐在那,我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一旁的咖啡店,买了杯黑咖啡和一杯可可,又买了个芝士蛋糕出了店门就冲他走了过去。

老实说,我也无法解释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每冲他走进一步,我就觉得自己呼吸变的愈发沉重,紧张,悸动,心跳加速,这些我以为已经和我这样一个奔四岁的女人没什么关系的生理表征竟然在此刻因为要去和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搭话而变的不受控制,说出去真是让人笑话。

“你好。”我站定拉开了他身边的座椅。

李淼微微抬起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四周。在发现四周只有我们两个人后,他有些疑惑地看着我,回道:“你好”。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好听,刘海微微盖过了他的眼睛,肤色在白炽灯下显的异常白皙。

“我能坐你旁边吗?”

他微微地点了点头。

我把提着的纸袋放到了面前的桌子上,坐下来说道:“不好意思,这么唐突。你和吴依一以前是长乐高中的同学吧。我是她小姨,我叫陈潇。”

在做完自我介绍后,李淼用一副“所以呢?”的眼神看着我,让我一时间无所适从。

我极力地镇定下来,接着说:“我家和你家就隔着一条人工湖,丽苑小区,就在人工湖的对面。前两天正好在阳台上看到你就和依一聊起来……你是叫李淼吧。”一边说我一边我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纸袋里把芝士蛋糕和热可可拿了出来。

“我最近在减肥,但刚刚一进咖啡店就没忍住买了蛋糕,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你能帮我吃了吗?”

李淼依旧直勾勾地看着我,藏在刘海后细细的眉毛下,是一双有着长长的睫毛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闪烁着轻微的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家事被别人窥探到而感到羞辱或者愤怒。

片刻的沉默后,李淼伸出骨节分明,微微凸起青筋的手,接过了我递过去的蛋糕,我松了一口气,就在我正准备递给他叉子前,他已经张嘴咬了一大口。一口,又是一口,应该是回来后到现在一直没有吃饭吧,看来是饿坏了。

一个芝士蛋糕很快就只剩一张包装纸,他茫然地看着手里的包装纸,嘴角站着奶油,眨巴着眼睛看着我。

“垃圾给我吧。”我从他的手里接过包装纸扔进了纸袋里,又从纸袋里拿出热可可递了过去。

“对不起,我吃的太着急了。”他说道。

我摇摇头,笑着说:“没有,看你这么吃,我觉得很解压。”这句话倒是真的,作为平面模特,原本控糖就是我的工作之一,很少能有机会去吃蛋糕什么的。可偏偏我又是一个喜欢吃甜食的人,看到李淼这吃法,顿时觉得心里舒畅了不少。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都没有再交谈。作为一个步入中年的女性,我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和比自己小将近二十岁的异性交谈的话题了。我们就这么相邻着安静地坐着,在这稍显尴尬的气氛里,我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时恋爱的心境。

桌子上李淼的手机响起,他拿起手机站了起来,看了我一眼,微微点了点头:“谢谢你的蛋糕和可可。”

“可以回家了?”我问。

他点点头:“恩,来消息了。”

我站起身冲他笑道:“等我一下。”

说着抓起装了垃圾的纸袋跑到远处的垃圾桶扔掉后又跑了回来说:“反正我们也顺路,一起走吧。”

走出超市,拐到人工湖。此刻的人工湖开启了彩色的夜光灯,将位于人工湖中间的喷水泉喷出的水柱照的五彩斑斓。

“好美。”夜晚还是有些冷,我下意识地裹紧了领口,“听说还有人专门跑到这里来拍照呢。”

李淼发出一声长长地感叹,似乎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人工湖:“每天都从这里经过,到真没有注意过。”

他微微抬头看向从喷水泉中水柱的顶端,经络分明的脖子上微微隆起的,是他上下滑动的喉结。

我们并肩而战,他看着打着彩色夜光的水柱,漆黑的眼眸里将那彩色的夜景完全映衬了出来,泛着耀眼的光。

真漂亮,就像我当初第一眼看到霓虹灯鱼时的感觉一样。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生物,我看着他的侧脸,混杂着对大自然的敬意莫名地感动起来。

忽然一阵慌乱的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转过头,就在离我不到两米处一个老人此刻正骑着一辆自行车,仿佛失去控制般冲我的方向飞速驶来。

“让开,让开,刹车坏了!”老人高声呼喊道。

可我哪还来得及避开啊,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几乎认命般闭上了眼,忽然我感觉到有个身躯挡在了我的面前将我整个人环抱了进去。紧接着便是自行车撞上来的冲击感,以及周围人群发出的惊呼声,我猛地睁开眼睛,离我眼睛不到十公分的位置我看到了李淼长长的睫毛。

此刻,他稍显粗重的鼻息直直地喷在我的脖子处,让我觉得有些瘙痒,他皱起的眉头以及那句:“你没事吧。”让我终于意识到,是他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将我整个人护在了自己的身体里。

我这才发现,自己此刻正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蜷缩在李淼的怀里。

“别管我了!你没事吧!有没有哪受伤?!”我从他的保护中出来,关切道。

幸好,那老人最后关头打了一把方向,没有直直地撞向李淼而只是从他的身边擦过。

但即便如此,他左膝盖处也因为摩擦破了一整块皮。我赶紧拿出纸巾替他擦了擦伤口周边处流出的血迹:“去医院吧,消毒处理一下。”

李淼却摇摇头说:“没事,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家常便饭了。”

忽然我脑海里浮现出,那一天在阳台上看到的场景。

“那我送你回去吧。”我说道,也不容他拒绝,一手扶着他的腰架着他和他离开了人工湖。

绕过人工湖,扶着他又往前走了约五分钟。老式公房的门口站着一个女人,看到李淼过来时她冲着李淼招了招手。

“这是你母亲?”我问道。

他轻微地点了点头。

“那我和她打个招呼吧。要不然被你妈妈以为是什么不正经的人就不太好了。”

李淼没有拒绝,于是我走了上去先他一步和他母亲打招呼道:“您好,我是李淼以前高中同学吴依一的小姨。”我自我介绍道,紧接着把刚刚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实在不好意思,都怪我,害李淼受伤了。”说罢我从包里拿出五百块钱放在了她母亲的手里。

“没事没事。”李淼的母亲看了我一眼笑着把钱塞进了衣兜里客气道,“这孩子从小就皮实,没事”。

“妈!”身后的李淼脸色有些不好看地瞪着他妈喊道。

李淼的母亲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他。

我转身路过李淼身边时说了句:“有时间的话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没等他回应,便朝家里的方向走去。

一进家门我就跑到了阳台朝李淼家的方向望去,一闪一闪的老旧灯光下,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我是被老吴回来的开门声吵醒的,隐隐约约感觉到他躺在了我的身边,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了句:“早上的事儿,对不起,我不该发脾气。”

我隔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早饭的事儿,“我也是。”我回答道。

老吴的身体重重地压了过来,夹杂着他身上的酒味,烟味还有不知道哪个女人的香水味,覆盖住了我的全身。我微微睁开眼,看到了老吴充满情欲的眼神,闭上眼,伸手环抱住了他的背脊。

4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杂志主编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本来我以为她是要和我聊接下来的拍摄计划,结果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要和我聊关于三十岁以上模特裁员的事。而不幸的是,我和杂志社的合同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到期,他们并不打算再和我续约。

“你结婚也有十年了吧。”主编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杯咖啡,“女人最黄金的生育年龄就这么几年。你现在已经三十八岁,属于高龄产妇了,你丈夫不着急吗?”

我的手指拨动着眼前的咖啡杯,心里对于主编这些莫名其妙的铺垫感到莫名的烦躁。

主编还在自以为是地继续着这个话题:“趁着还能生……”

“主编。”我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不用多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就是水槽中游来游去的鱼,仍由喂养的人摆布,哪一天饲主不高兴了,不给你投食,你连反抗的气力都没有。

我有些恍惚地走出了公司,那一刻,脑子里突然蹦出了李淼那消瘦又略带稚嫩的面孔。

虽然我们之间没有做过什么约定,但自那次之后,晚上和李淼在百货商店地下一层的休息区见面变成了我们俩人间无声的默契。

一周两三天,每次去的时候我都会给他买一些食物,有时候是蛋糕,有时候是热狗。然后听他说些每天学校里发生的事情,直到他的手机响起。

老实说我也说不清楚这种简单的交流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我知道这绝对无关乎爱情,严格意义上来说李淼甚至都算不上我的熟人。

夜里的商场,就像一个巨大的鱼缸,在灯光下,人们有的成群结队,有的两两相伴,也有的孤身一人。而每次当我看到李淼坐在里面是,心里就感觉安心了不少。

从公司回到家,径直走到没有孩子的儿童房,给鱼缸里投了一点食物。在鱼食掉进鱼缸的同时,原本四散的鱼群都围了过来。无视我的存在,只是自顾自地吃着。

视线在鱼缸里不断地游走,无意间我看到装饰在鱼缸底下的鹅卵石上竟然长出了一层青苔,我叹了口气,看来得抽空清理了。

我尽量凑近鱼缸,看着那些鱼群,竟发现其中有一条鱼的肚子竟然涨了起来。这是要产卵了啊。

老吴今天晚上也说有饭局,回来的时候已经是9点了。

“怎么这么晚,堵车吗?”我问道。

老吴摆摆手说:“没有,几个哥儿们喝多了,把他们一个个送回去的。我先去洗个澡。”说着便朝浴室走去。

看着他走近浴室后,我从他的公文包里掏出手机输入了偷偷修改后的密码,进到了微信的画面,出现在最上面的还是那个女生的头像。

“今天玩得很开心。”

“我也是。”

三十分钟前简短的对话,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我把手机放了回去。跑去敲了敲浴室的门。

“怎么了?”老吴轻快的声音传来。

“家里鸡蛋没了,我去久光那买点。”我说道。

“等我洗完一起去吧。咱俩也好久没一起逛过商场了。”

“你刚回来就歇着吧。桌上给你泡的铁观音,出来了记得喝,解酒。”

“谢谢老婆!”

走出家门,把老吴在浴室里欢快的歌声隔绝在了门后。一股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我裹紧衣领走出了小区,脑子里反复想起那只鼓起肚子的霓虹灯鱼以及老吴和年轻下属貌似暗号般的对话,脚下的步伐不自觉的加快了起来。

透过玻璃窗看到李淼坐在休息区的瞬间,仿佛胸口系着的死结自动解开了一般,舒服了不少。

他正附身摆弄着手机,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视线,他抬起头看到了和他隔着玻璃的我,嘴角微微扬起冲我点了点头。

一瞬间我想起了家里的鱼,此刻的他就像鱼缸里的鱼而我就是他的饲主。

拐进休息区,我走到他的身边:“这还是第一次在周六晚上见面呢。”

李淼“恩”了一声,今天他穿的是一身运动服。

就在我还要开口说话的时候,突然几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走了进来。他们看到李淼后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其中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今天找你一起出去玩怎么没来?”

李淼笑着回答道:“有事儿有事儿,不好意思。”

“有什么事儿啊,这么神神秘秘的。”另一个胖胖的男生问道,一边问还一边拍打着他的背。

李淼依旧笑着用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活泼且高亢的语气说道:“嘿,管的还挺宽,疼死我了,别拍了。”

我假装和他不认识一般坐在一旁,看着他表现出和我平时看到的完全不同的一面。

过了一会儿那些少年离开后,我稍稍凑近道:“怎么没有和朋友出去玩呢?”

李淼挠挠头说道:“今天不太舒服,而且……他们也算不上是朋友。”

“哪不舒服,要不要紧?”我无视掉了他后面半句话。

“没什么事,就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就好,我今天着急买个东西回去,先走了啊。”我提了提手里的塑料袋,说罢就朝门口走去,就在这时我听到身后有椅子摩擦地板的动静紧接着是李淼的声音。

“等一下。”

我转过身看着已经站起来的李淼问道:“怎么了?”

李淼顿了顿看着我说道:“我突然想起来您在高一的时候是不是替吴依一参加过家长会?”

那是依一刚进高中第一次开家长会的时候了,那时,她的父母因为工作原因不能出席所以就让我来参加依一的家长会。

我点点头,李淼接着说:“还真是,那时吴依一还拉着我们几个人偷偷从后门看你,还说你是有名的模特,就连几个男老师路过的时候都往教室里看了几眼。”

看来依一是拿我当做她向其他同学炫耀的工具了,她总是这样,自说自话,这也是我打心底里无法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喜欢的原因之一。

我有点无奈,苦笑道:“她从小就这样,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博取关注。”

“额……她应该不是那个意思。”李淼的脸色有些尴尬。

我耸耸肩:“无所谓了,那我先走了。”说着转身拎着塑料袋走出了休息区。

我承认我有些反应过度了。可那一刻我也不知道我是因为什么变的忽然烦躁起来。

或许是因为突然从他口中听到了依一的名字,或许是因为看到了他在怕我误会后着急替依一辩解的样子,或许是因为丢了工作,或许是因为老吴和那女下属不自然的微信,又或许是…因为看到了霓虹灯鱼鼓起的肚子。

我晕晕乎乎地回到家,在踏进家门的那一刻,我习惯性地将嘴角的弧度微微扬起。

“回来了。”我走进家门。

“外面是不是挺冷啊。”老吴关心道。

我摇摇头把鸡蛋放进了冰箱里,身后的老吴接着说道:“对了下下个礼拜四,我要去外地出三天差估计回来要到周日了。”

我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秒,紧接着说道:“我到时候把换洗的衣服给你提前装箱。”

“恩。”老吴点点头走进了卧室。

老吴熟睡后,打开他的手机。

置顶的那个女同事在微信里发了各种各样内衣的照片,问他选哪几件带去,老吴使用图片编辑用红线圈出其中的几件。他们聊天的时间正是我去买鸡蛋的那段期间。

我的指甲因为用力过度嵌了掌心的肉里。

5

上一次流产是在我三十岁的时候。当时做了一系列的检查,但是却没有查出任何原因。医生只是说这是正常现象。一般在这之后很快会再次怀孕。

然而在之后的几年里,我们在一次次期待和失望中度过。中途一度为了工作的关系,放弃了备孕,而如今当我们再次考虑要孩子之后,那几年前的挫败感依旧历历在目。

再次碰到李淼是两周后了。我一走进休息区他就看到了我,然后站起来主动跟我打起了招呼。

“那天,不好意思。”我主动说道。

他摇摇头:“是我不好。”

他的头发似乎是修剪过看起来比原来更干净利落,声音也变得比原来更低沉了些,要是说几周前我还帮他当做男孩来看待的话,此刻他身上的气质已经完全蜕变成了男人。

“我以为你不会再过来了。”他接着说道。

我摇摇头笑着说:“和你没关系,我只是最近烦心事儿太多了,是我自己的问题。”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他脱口而出。

他话一出口,我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还真像个有担当的男人。脑中莫名其妙地闪过一抹老吴年轻时的样子,话说回来,今天是老吴出差的第一天,也不知道现在他和他那个下属在干什么。我晃了晃脑袋,决定不再去想。

我在李淼身边坐下把蛋糕和橙汁递了过去,看着他面前关于汽车结构的书:“在学习?”

“嗯,寒假前,有一次实操考试。”

“一放学就来这学习了?”

他停顿了几秒,随即点了点头。

李淼用叉子叉了一口蛋糕,在放进自己嘴里之前,他破天荒地把叉子递到了我的面前:“你吃一口吗?一小口应该没事吧。”

我看着他伸在我面前的手,骨节分明,修长而好看。

我说了声谢谢,微微把身体前倾,张开嘴,看着他把那口蛋糕送进了我的嘴里。

“本来就是你买的蛋糕,没什么好谢的。”他说着,若无其事地用叉子又叉了一小块放进了自己的嘴里。那一刻我明显感觉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手机铃响,我和他肩并肩走出了商场。沿着与以往一样的路线朝着他家的方向走去。

拐过人工湖,他母亲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与以往不同的是,那身影此刻摇摇晃晃,似乎连站都快要站不稳了。

紧接着她似乎发现了我和李淼的存在,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的,她忽然大声咆哮起来冲我们的方向冲了过来,边跑嘴里边骂:“你老是和我们李淼一起回来是什么意思?!想要老牛吃嫩草?”

她的咒骂过于刺耳,以至于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只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李淼迅速地朝他母亲的方向跑去,挡在我们之间,就在他试图抱住他妈的时候,一记响亮的巴掌声响彻整个夜空,那巴掌扇在了李淼的左脸颊上,连带着他整个人的身体狠狠地往一旁摔了过去。

但是李淼并没有摔倒,他努力稳定重心后又从后面抱住他妈,仍由他妈的指甲在他的手臂上乱划乱掐也没有松手。

看着面前近乎疯狂的女人,我吓地愣在了原地。

忽然李淼低吼了一声:“快走。”

他的声音把我从震惊中拉回了现实,我拔腿转身就朝自己家的方向跑去。

因为平时缺乏运动,我一口气跑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气喘嘘嘘,我弯下腰双手撑腿喘了好一会儿后哆哆嗦嗦地把手伸进包里取出钥匙,一次,两次,直到第三次钥匙才顺利地插进了钥匙孔。

“对不起!”

身后突然有声音传来,我吓的赶紧转过身,这才看到满身是汗的李淼站在了我的面前。

“吓死我了。”我摸着胸口说道。

“对不起,我妈她……喝多了。”他接着说道。

“你妈,她……经常这样吗?”我心有余悸。

“偶尔吧……可能是知道我爸外面有女人了吧,对不起……”

忽然我有些同情起她来。李淼不断地重复着“对不起”这三个字,越听越让我觉得心疼。我长舒一口气,打量了一下他的全身,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左脸因为刚刚那一巴掌现在还是通红,更吓人的是他的手臂上多出了好几条血红的抓痕。

我打开家门冲他招了招手,说道:“进来坐会儿吧。”

脱了鞋子,我带他走进了养着霓虹灯鱼的儿童房。

“这叫霓虹灯鱼,漂亮吧。有几个照明灯坏了,刚拿去修,要不然还能更好看。”我介绍道,希望以此来缓解他的愧疚。

李淼点点头,“恩”了一声,似乎没有太大的兴趣。

“我去给你拿条毛巾擦擦汗。”

“恩。”

我拿着浴巾走回房间的时候,李淼对着鱼缸一动不动。

“在想什么呢?”我问。

李淼回过神说:“我还以为它们在晚上会发光呢。”

我笑着摇了摇头说:“它们可以折射光,但本身不会发光哦。虽然我刚养它们的时候也是这么以为的。”

会在夜晚自身发光的鱼,就像在绝望的深渊里可以抓住的一点光亮。

“对了,您丈夫呢?”他接过毛巾自顾自地开始擦了起来。

“他出差了。”我说道。

“您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问道,可能自己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太唐突随即补了一句,“我只是好奇,要是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

他的这个问题问的我一头雾水,甚至有些莫名其妙以至于我不知道从何答起:“嗯,他是个活动策划师,平时工作很忙。我们是在一次活动合作时认识的。”

我简单地回答道,脑子里不禁浮现出刚认识老吴时的情形。

那是我们二十六岁的时候。虽然年纪不大,但当时他已经是他们公司最厉害的策划师了。

那是一次时尚杂志发布会的活动,那次活动后,老吴就时常在私下里约我出去,吃饭,逛街。

老吴是在一个深夜向我表白的,我记得很清楚,那段时间气象台一直说未来几天可能会下雪。我和老吴聊天时无意间就提起自己想要第一时间看到下雪的场景。

结果在我说出这句话的第三天的凌晨两点,我在睡梦中被老吴的电话吵醒,刚接通电话,他就兴奋地说道:“陈潇!快看,外面下雪了!”我睡意朦胧地走到阳台上,外面果然下起了鹅毛大雪,场面像是童话故事一般。

就在这时老吴的声音再次传来:“陈潇。”

“嗯?”

“你能和我在一起吗?”

“嗯。”

后来我才知道,老吴为了等这场雪,连着熬了三个通宵,就为了能确保我可以第一时间看到这座城市的雪景。而这也导致了老吴之后连着发了三天烧,推掉了许多重要的工作。

老吴是个什么样的人?应该说是个特别能让人安心的存在吧。

我记得第一次他带我去见他父母的时候我们堵在了高速上,比原定的时间已经晚了一个多小时。

当时的我特别焦虑,老吴却一点也不以为意,还说:“堵就堵呗,正好可以在车上练练歌,难得回一次老家,晚上肯定被我那帮老同学拽出去唱歌。”说着他从车后座找出一个绒毛耳罩,递给我说,“保护好你的耳朵,带上这个睡一觉吧。到了我叫你。”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是啊,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喜欢上他,选择和他在一起。我怎么就忘了呢。我对于自己突然回忆起过往的往事而感到懊恼和伤感,又或许有些愧疚。

鱼缸的底部一颗长着青苔的石头突兀地吸引了我的目光,我记得前不久我刚刚清理了一遍,把原本长着青苔的石头给处理掉了,怎么现在又出来一颗。

转瞬间,那石头上的一抹绿色,在我的眼眶里逐渐散开,变得愈发模糊,我这才发现,我哭了。

“你没事吧。”李淼关心道。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害怕自己一旦出声就无法控制,眼泪从我的两颊划过最终在下巴处汇集,就在快要滴下来的时候,李淼伸出贴着创口贴的食指,用指背擦去了我下巴的泪水。

他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有些笨拙,但在他这个年纪看来却显得十分可爱。

收回手,他的视线来来回回地游离在他指背上的泪水和自己脏兮兮满是汗水的衣服上,似乎觉得用脏衣服去擦掉泪水,显的有些不太礼貌。

踌躇之后,他做出了让我意想不到的举动,他举起手把沾着泪水的食指含进了嘴里。

那一刻,我的心里翻江倒海,脑子翻转晕眩,我似乎听到了心脏穿过胸口落到腹部,发出巨大的轰鸣。

6

老吴回来的时候带了当地出名的糕点回来还顺手买了一个我最喜欢的牌子的包包,虽然那个样式我不太喜欢。

他和我讲了一些工作又讲了一些工作以外当地工作人员带他们四处游览的趣闻。我听的很专注,真的,我真的很专注,这不是演技。

“有机会我带你去一次,咱们在那儿好好度个假。”他兴奋道。

“好啊。”我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啊。是有什么好事吗?”老吴也跟着我笑了起来。

我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口中夹杂着甜腻的味道说道:“秘密。”

瑜伽教室打电话告诉我,今天的课程因为受台风影响取消时,我已经出门了。

这是我每周五下午的日常,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无处可去的我有些手足无措,公园,咖啡馆,书店,我想了几处去处,可又觉得背着一包瑜伽服和一大瓶水,去哪儿都不太方便,加上天气阴沉沉的看上去的确是快要下雨的样子,最终我还是决定回家。

刚坐上出租车,雨点就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在了车窗上。我为自己做出了明智的决定而感到庆幸。

打开家门,我愣住了。门口摆放着两双不属于我和老吴的鞋子。

那是两双白色跑鞋,其中一双我一眼就认出来是依一的。此刻这双鞋歪七扭八的倒在地上,和另一双尺寸稍大的鞋子纠缠在了一起。

我屏住呼吸,随手轻轻地带上家门,脱掉鞋子踮起脚走进客厅。

雨势越来越大接近狂风暴雨般疯狂地拍打在窗户上。走到养着霓虹灯鱼的儿童房时,半开着的房门缝隙里透出一丝光亮。

我透过那条缝隙往里窥视,地上散落着女生的碎花连衣裙和男士白色T恤以及牛仔裤,而躺在那堆四处散落的衣服上面的赫然就是依一和李淼。

我用手捂住嘴巴,连着后退了几步。拿起放在地上的包,穿上鞋,再次跑出了家门,躲进了楼梯通道里。

忽然各种念头一股脑地冲进了我的脑海里。说起来的确听李淼说过今天是维修的实操考试,上午考完就正式进入寒假了。

我妈家里有我这边的备用钥匙,依一是知道的,而且她对我的日常作息十分了解。知道我什么时候肯定不在家。

想到这我又回忆起之前带李淼回家时他看到霓虹灯鱼时的表情,那平静且没有丝毫好奇的样子。看来那不是他第一次走进这间屋子了。

还有长着青苔的石头,我平时很小心不让阳光照进来,就是为了避免滋生青苔,可最近接二连三的出现,看来应该是依一带李淼过来的时候特意拉开了窗帘。

还有,那天李淼的那群朋友约他出去玩,李淼说有事儿没去,所谓的有事儿是不是也是……

过往的记忆像是一片片拼图组成了一副完整的画面,我极力压制住想要抽烟的冲动,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刚刚透过缝隙看到的依一那洁白的脚踝和李淼结实的小腿纠缠在一起的画面。

忽然楼外猛地一闪,紧接着是一声巨大的雷鸣,伴随着那声雷鸣,我整个人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变得异常的清醒和冷静。

7

刚准备陪球球画画的时候,手机响了。

我拍了拍女儿的脑袋,让她抱着画板自己先去画画,然后拿着手机走到阳台。

“喂?”我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吴依一用极其平静地声音说道:“李淼死了。”

或许是太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又或许是吴依一说出的内容过于直白,有那么一瞬,我愣住了。但仅仅也只是一瞬,很快我便回复平静道:“怎么回事?”

“听说是在高速上开车的时候和一辆卡车相撞,当场死亡。”

“哦。”我想要点一根烟,可想到一会儿要陪球球画画于是还是放弃了。

“就这样?”吴依一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快。

“那还要我说什么?”我有些好笑道。

我看着眼前的风景,血红的夕阳照在阳台正对面的一大片葱葱郁郁的绿化带上,显的格外好看,附近的植物园此刻已经关门,无数的三口之家从里面走了出来,画面极其温馨。

“你难道没有和球球提起过我和李淼的事吗?”吴依一问道。

我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道:“你还有其他事吗?要是没事的话我就挂了。”

“让我见她一面!”电话那头吴依一吼道,“让我见球球一面,就一面。”

“那可不行。”我冷冷道,对于她这种任性的性格一直看上不眼,“当初我们可是说好了的,行了,时间不早了,我得准备晚饭了。”没等吴依一再说话,我便挂断了电话。

把手机扔到一边,想了想,干脆关机了,反正这个号只有吴依一知道,也不会有其他人来找我。

回到房间正在专心画画的球球看着我问道:“打完了吗,妈妈。”

我点点头,笑着坐到她身边问道:“球球在画白雪公主吗?”

球球笑着把画纸举起来说道:“球球画的是妈妈。”

我有些诧异地笑道:“妈妈有这么好看吗?”

球球一个劲儿地点头说:“嗯,之前参加运动会的时候,江琳琳,陈家俊还有我们老师都说妈妈长的特别好看。”

我一把抱紧球球,把她搂入怀里。“我们去超市逛一圈吧。”我牵起球球的手,带着她出了家门。

夕阳暖洋洋地照在地上,只是牵着球球那肉嘟嘟的小手,就已经我让感到无比的幸福。

“妈妈,我想去小溪那边看看。”球球蹦蹦跳跳地说道。

我点点头,带着她朝小溪的方向走去。

尾声

那天晚上,我和李淼什么都没有发生。李淼呆了没一会儿就离开了。结果,几天后,我便在自己家里目睹了吴依一和李淼相拥的画面。

老实说目睹了这一切后我对于自己依旧能保持冷静而感到惊讶。这不像我发现老吴有外遇后那种坐立不安的心情。可回过神来再想想,其实我对于李淼根本没有感情。或者说没有那方面的感情,我对老吴有爱,可对李淼没有。

对于我来说,他是一个可爱的,值得倾诉的,虽然笨拙但会在我需要安慰时陪着我的存在。他的出现调动起了我体内母性的本能,我只是单纯地想要一个他的孩子,一个有着他的基因和他一样可爱的孩子。

因此那天在恢复冷静后,我在楼道里做出了一个决定。即便我和李淼发生了关系以我现在的状态也很难怀上孩子,既然这样那不如就由吴依一来替我完成我的愿望吧。

有一件事吴依一肯定不知道,那就是霓虹灯鱼在一般的养育环境下是无法正常产卵的。即便雌性鱼将体内的鱼卵排除,也会很快被周围的鱼群吃掉,因此如果想要安心的产卵,必须将它们移到产卵专用的鱼缸里,确保周围的环境万无一失。

而这也正是我对吴依一和李淼所做的事。我报了好几个不同的课程,确保自己一周足够忙碌,每天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等待着年轻访客们的的到来。

当然我所做的也止步于此,如果太过明显,反而会引起对方的怀疑。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太了解吴依一了,以她任性的性格,出问题是早晚的事。

我每天观望着鱼缸里鱼儿们交配的场景,半年后,吴依一哭着找到了我。

当时我们一家子的状态,我妈也就是吴依一的外婆只知道在一旁干着急,我爸则一个劲儿的叫嚣着要把那小子找出来打死。

而我那姐姐只知道在视频里一个劲儿地骂自己的女儿说她不要脸,不知廉耻,一如既往地没有察觉到自己为人父母有多么的差劲。

那一刻只有我成为了吴依一的依靠,我安慰她,替她隐瞒李淼的存在,博得了她全部的信任。我假意带着吴依一去一家私人妇产医院做流产,却已经提前买通了医生让他告知吴依一,她的身体不适合流产。

接着我以长期病假的名义替她像学校申请了休学。孩子出生后,我通过关系替她办了转往外地一所差不多级别的大学的手续,连同我爸妈一起,卖了老房子,搬到了外地。然后以母亲的名义接手了这个孩子也就是球球,并且搬了家。

老吴?当我把他出轨的事儿和盘托出后,他就跪在了我的面前,乞求我的原谅。我知道,老吴始终是爱我的,那个女下属只不过他寻求刺激的工具而已。

对于乞求我原谅的老吴,我提出了两点条件,第一,把球球当做我们自己的女儿抚养,第二,搬家换工作。

我原本还担心老吴会不会那么爽快地答应我,可现在看着他每天都忍不住在朋友圈分享球球照片的样子,我当时的担心的确是多余的。

球球说的小溪其实是附近一条无人照料的水沟,她牵着我走到水沟旁,有些失望地说道:“这里面没有鱼。”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问道:“球球想看什么鱼呀。”

球球随即说:“我想看小丑鱼那样的。”

我说:“那明天妈妈带你去水族馆看小丑鱼好不好。”

球球顿时两眼放光,激动地跳了起来,叫道:“太好了!”

对了,原来家里养的那些霓虹灯鱼,在接球球回家前分成几次被我倒进了马桶里。自从有了球球之后,我对它们就彻底失去了兴趣。

或许在外人看来,我这么做既冷血又残酷。但对我来说这无关紧要,因为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做一个好母亲,把球球养大成人。

超市在十字路口的对面。绿灯亮起,刚要过马路的时候,一辆卡车忽然右转朝着人行道的方向开了过来。我赶紧拉起球球的手把她拉了回来,好在那辆卡车在快要轧到人行道前,停住了。

说起来,江城在几年前也实行起了车让人的交规,我朝着驾驶员的方向望去,一个小麦色肤色,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笑着冲我招了招手做了请的手势。

“妈妈,天上星星出来了。”球球拽了拽我,手指响了天空。

我看着她的侧脸忽然想起了她此刻已经不在这个世上的父亲以及在那个清凉的夜晚他那双闪烁着深邃光芒的眼睛。

在那之后有多少年没见了?也不知道他最后变成了什么样。我拉起球球的小手,在逐渐暗淡的夜色里,朝着热闹非凡的超市走去。(原标题:《妻子的鱼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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