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家的双代店
文创| 李计划
早晨的阳光,一点一点从门外照进来,小店便渐渐明亮起来,我的记忆也跟梦一般地醒来,那是一间爷爷的小店,也叠加着我儿时的影子……
我家住在黄河南岸的一个小山村,一条弯弯曲曲的乡村公路沿村而过,偶尔有运货汽车喘着粗气,贴着高高低低路面顺着黄河一路由西向东缓缓而去。

从供销社退休的爷爷,舍不下自己的职业,便在村边十字路口开了一个“双代店”。这个双代店啊,就是七八十年代计划经济时期,比较好的单位供销社的下属机构。要想干好这个店也实属不易,那时候的村子,统一叫“大队”。先去大队的机械厂讨来许多木头盒子,一层一层摞起来就成了货架,柜台用砖头垒起来,上边铺上木板,再刷了一层红漆,看上去红红火火,又实用又结实。特别是抱小孩子的妇女,直接把孩子往柜台上一放,便可放心买东西。门口的招牌是在盖房子的时候,专门在门眉上留出一个长方块,稍加粉饰将写好的“西村双代店”粘在上面,然后趁湿剔出字来,一块店名招牌就大功告成了。

在计划经济时代,还没有个体工商户出现,爷爷进货都是从乡供销社设在大队的副食店屯货,如食盐、火柴、煤油、布匹。紧俏商品都是凭票购买,进价也是卖价。有些生活必需品大队的副食店断货,爷爷也可以在乡供销社的批发仓库进货,两个进货渠道不同,但质量和价格都是统一的明码标价。有人会问啦,一块钱买一块钱卖,挣个啥钱?原来是每月根据进货票据到乡供销社财务领取微薄利润,作为报酬。所以当时有不少人都问爷爷双代店是啥意思,爷爷解释说还是供销社的下属门市,受大队供销副食店和乡供销社双重管理,进货有保证,货真价实。

在我十四五岁的时候,每个星期天都会去爷爷的店里帮忙,其实是想蹭点好吃的,去的次数多了,看得也多了,也学会了不少售货技巧,譬如卖糖都是纸包的,不管是红糖还是白糖,先把包装纸平铺在柜台上,用铲子分别把红糖、白糖倒上,再用木杆小称按一斤、半斤的量称好包匀,再拿出纸绳“十字”缠绕扎紧,摆放在货架上。干得多了,手也麻利起来,白糖还好,一铲子下去基本上斤数没啥大错,红糖比较粘,容易粘在铲子上,总是要添加几次才能称准,手上也是黏糊糊的沾红糖。

装红糖嫌麻烦,我也不太情愿,不是称不准,就是包装纸烂得多。爷爷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心思“紧张庄稼,消停买卖,做生意不能急,态度好,童叟无欺,最重要是讲诚信!”不等我开口耍赖,就被爷爷调教得哑口无言。爷爷的生意经也很多,到现在我还背得滚瓜烂熟“有利没利常在行,开门先把柜台抹、笑脸迎客客就多。”遇上断货,爷爷就骑上28型大梁自行车,后座上缠了绳绳框框,早上7点就出发,赶到8公里外供销社批发仓库,等来负责管理仓库的保管员上班第一个提货,清点完货物,也顾不上吃饭赶着回来打发顾客。

我上初中后,总要骑着自行车去替爷爷带货,一路上全是坑坑洼洼,稍有不注意,后座上满箱子的货物就会“哗啦”一声被人倒车翻,物品滚落一地。
经营小店吃苦受累,在那十多年中,爷爷起早贪黑经营着双代店,因为做的是良心买卖,过客客流不断,从刚开始的针头线脑油盐酱醋,扩大到针织百货、五金土杂,生意一直红红火火。
曾记得一个拉水泥司机来店里买烟,一摸钱忘带了,尴尬的和爷爷商量先欠上,下次过来一定还上。爷爷二话没说就把几盒“大前门”递给了他。人走后,在和爷爷聊天的邻居抱怨:“咱们这的人,有钱没钱你啥都敢赊,可刚才那司机是哪的人都不知道,就敢把烟赊给他,这欠账恐怕是要打水漂”了,爷爷哈哈一笑“谁都有手头紧的时候,买卖凭的是良心,我不怕!”

随着市场经济的开放,爷爷小店边上也相继开张了几家小商店,但是爷爷的双代店依然买卖兴隆,并成了四方乡邻到此歇脚地的驿站。
岁月荏苒,30多年过去了,也阻隔不了我的思绪越过千山万水,飞回儿时的小店。那杨柳青青,烈日炎炎,小店边柳荫下蝉鸣声声,南来北往赶路的行人,饿了进店买点吃的,渴了买瓶汽水啤酒,席地而坐痛痛快快喝上一瓶解暑降温,邻里无论哪一家烧上锅炒上菜,隔着山路吆喝一声,缺啥少啥只管来拿,钱的事回头再说,赊账欠账爷爷也从不担心。

爷爷经营的小店,也没挣到啥钱,可供养了我们全家十几口人的生活,还有我们姊妹几个读书上学。
爷爷已经去世多年,双代店早已消逝在岁月长河,可那只盛盐的厚墩墩木箱,那启明发亮枣木称杆,还有那称杆上一闪一闪的小星星,都历历在目。

随着时代的发展,社会的进步,有了网店、在家就可以上网淘宝购物,送货上门,微信扫一扫、支付宝支付、方便快捷,客户少了跑腿购物的奔波和劳累,更没有了赊账欠账那一说了,卖家与买家在网上经济上的往来多了,少了售货员和顾客面对面讨价还价、乡里乡亲的那浓浓真情。随着爷爷的双代店与黄河涛涛东去,一度的乡愁和亲情将永远成为岁月的记忆与陪伴。



作者简介,李计划,社区工作者,喜欢文学,用笔记录生活、感悟人生,写自己所想、所爱,用相机发现美好,曾有三十余篇散文随笔刊发报刊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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